小说精读汪曾祺熟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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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寄语

汪曾祺先生的小说，具有醇厚的地方色彩，浓浓的烟火气几乎弥漫在先生的每一篇作品中。小说中清晰的线索、舒展的结构、朴实而幽默的语言，常常令人回味无穷。《熟藕》又是先生的一篇风土味十足的优秀作品。小说中描写了女孩子刘小红和卖藕的王老之间忘年之交的深厚情谊，“熟藕”是联系二人关系的纽带。细心品读作品，了解美好故事，领略淳朴人情。

文本研读

熟藕

作者：汪曾祺

①刘小红长得很好看，大眼睛，很聪明，一街的人都喜欢她。（文笔简洁。人物形象突出，从正侧面描写刘小红的美。寥寥几笔便戛然而止，吸引读者阅读兴趣。）

一.（①）漂亮姑娘，人人喜欢。

②这里已经是东街的街尾，店铺和人家都少了。比较大的店是一家酱园，坐北朝南。这家店卖种酒，叫佛手曲。一个很大的方玻璃缸，里面用几个佛手泡了白酒，颜色微黄，似乎从玻璃缸外就能闻到酒香。酱园里有一种麒麟菜，即百花菜。不贵，有两个烧饼的钱就可以买一小堆，包在荷叶里。麒麟菜是脆的，半透明，不很咸，直接就可以吃。孩子买了，一边走，一边吃，到了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。（作者笔锋一转，不再介绍刘小红，而开始写街道两旁的店铺，用笔新奇，颇具特色。本段写东街一家酱园的方位、经营的买卖、重点写麒麟菜的价格、口味吃法。为下文写小红爱吃麒麟菜做铺垫。）

③酱园对面是周麻子的果子摊。其实没有什么贵重的果子，不过就是甘蔗（去皮，切段）、荸荠（削去皮，用竹签串成串，泡在清水里），再就是百合、山药。（略写周麻子的果子摊的果子，进一步为小红出场做铺垫。）

④周麻子的水果摊隔壁是杨家香店。杨家香店的斜对面，隔着两户人家，是周家南货店，亦称杂货店。这家卖的东西真杂。红蜡烛。一个师傅把烛芯在一口锅里一支一支“蘸”出来，一排一排在房椽子上风干。蜡烛有大有小，大的一对一斤，叫做“大八”。小的只有指头粗，叫做“小牙”。纸钱。一个师傅用木槌凿子在一沓染黄了的“毛长纸”上凿出一溜溜的铜钱窟窿，是烧给死人的。明矾。这地方吃河水，河水浑，要用矾澄清了；炸油条也短不了用矾。碱块。这地方洗大件的衣被都用碱，小件的才用肥皂。浆衣服用的浆面——芡实磨粉晒干。（介绍杂货店卖的东西，都是生活日用品，突出“杂”，显示浓郁的生活气息。）老板一天说不了几句话，跟人很少来往，见人很少打招呼，有点不近人情。他生活节省，每天青菜豆腐汤。有客人（他也还有一些生意上的客人）来，不敬烟，不上点心，连茶叶都不买一包，只是白开水一杯。因此有人从《百家姓》上摘了四个字，作为他的外号：“白水窦章”。“白水窦章”除了做生意，写账，没有别的事。他不看戏，不听说书，不打牌，一天只是用一副骨牌“打通关”，打累了，他伸一个懒腰，走到门口闲着。看来往行人，看狗，看碾坊放青回来的骡马，看乡下人赶到湖西歇伏的水牛，看对面店铺里买东西的顾客。（细致入微地描写“白水窦章”。用墨如泼，用语幽默风趣。展示了他不近人情、枯燥无味、毫无生趣的特点，与后文形单影只、孑然一身却充满了温煦人情味的王老遥相呼应，形成鲜明对比。）

⑤周家南货店对面是一家绒线店，是刘小红家开的。绒线店卖丝线、花边、绦子，还有一种扁窄上了浆的纱条，叫做“鳝鱼骨子”，是捆扎东西用的。绒线店卖这些东西不用尺量，而是在柜台边刻出一些道道，用手拉长了这些东西在刻出的道道上比一比。刘小红的父亲一天就是比这些道道，一面口中报出尺数：“一尺、二尺、三尺……”绒线店还带卖梳头油、刨花（抿头发用）、雪花膏。还有一种极细的铜丝，是穿珠花用的，就叫做“花丝”。刘小红每学期装饰教室扎纸花，都从家里带了一箍花丝去。（重点介绍刘小红的表现。“每学期”“都”展示了刘小红热爱班集体，有集体荣誉感的特点。与“白水窦章”形成鲜明对比，为写她关心王老的情节做铺垫。）

二.（②——⑤）多家店铺，层层铺垫。

⑥刘老板夫妇就这么一个女儿，娇惯得不行，要什么给什么，给她的零花钱也很宽松。刘小红从小爱吃零食，这条街上的零食她都吃遍了。但是她最爱吃的是熟藕。

（过渡段，承上启下。照应前文的众多店铺，写“这条街上的零食她都吃遍了”“最爱吃藕”照应文题，自然引出下文的主要人物老王。）

⑦正对刘家绒线店的是一个土地祠。土地祠厢房住着王老，卖熟藕。王老无儿无女，孤身一人，一辈子卖熟藕。全城只有他一个人卖熟藕，谁想吃熟藕，都得来跟王老买。煮熟藕很费时间，一锅藕得用微火煮七八小时，这样才煮得透，吃起来满口藕香。王老夜里煮藕，白天卖，睡得很少。（显示王老的淳朴和勤劳。）他的煮藕的锅灶就安在刘家绒线店门外右侧。

⑧小红很爱吃王老的熟藕，几乎每天上学都要买一节，一边走，一边吃。小红十一岁上得了一次伤寒，吃了很多药都不见效。她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天，街坊们都来看过她。（照应开头“都喜欢她”，展示了民风淳朴和祥和友好的邻里关系。）她吃不下东西。王老到南货店买了蜜枣、金橘饼、山楂糕给送来，她都摇头不吃。（展示王老的慈爱心肠，与前文周家南货店老板的描写形成鲜明对比，为下文写二人的忘年交做铺垫。）躺了二十多天，小脸都瘦长了，小红妈非常心疼。一天，她忽然叫：“妈！我饿了，想吃东西。”

⑨妈赶紧问：“想吃什么？给你下一碗饺子面？”

⑩小红摇头。

“冲一碗焦屑？”

小红摇头。

“熬一碗稀粥，就麒麟菜？”

小红摇头。

“那你想吃什么？”

“熟藕。”

（小红和妈妈的对白。简洁、真实。与小红的动作配合，层层递进，最后说想吃“熟藕”，可见其对熟藕的喜爱。为下文情节做铺垫。）

那还不好办！小红妈拿了一个大碗去找王老，王老说：“熟藕？吃得！她的病好了！”

王老挑了两节煮得透透的粗藕给小红送去。小红几口就吃了一节，妈忙说：“慢点，慢点，不要吃得那么急！”

小红吃了熟藕，躺下来，睡着了。出了一身透汗，觉得浑身轻松。

小孩子复原得快，休息了一个星期，就蹦蹦跳跳去上学了，手里还是捧了一节熟藕。（再次为二人的忘年交做铺垫。）

三.（⑥——）吃熟藕，助病愈。

日子过得真快，转眼小红二十了，出嫁了。婆家姓翟，也是开绒线店的。翟家绒线店开在北市口。北市口是个热闹地方，翟家生意很好。丈夫原是小红的小学同学，还做了两年同桌，对小红也很好。（展示淳朴的民风。）

北市口离东街不远，小红隔几天就回娘家看看，帮王老拆洗拆洗衣裳。（深深的情谊，忘年交。）

王老轻声问小红：“有了没有？”

小红红着脸说：“有了。”

“一定会是个白胖小子！”

“托您的福。”

（小红和老王的对白。一个孤老男人，竟不合情理地问一个年轻女子生育的事，更显示出两人之间淳朴的忘年交情谊。这种超越血缘关系的亲善、美好的关系，淋漓尽致地展示了老王对小红如父爱般的关心，为下文情节做铺垫。）

王老死了。

早上来买熟藕的人看看一锅煮熟藕，还是温热的，可是不见王老来做生意。推开门发现，王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断了气。

小红正在坐月子，来不了。她叫丈夫到周家南货店买了一对“大八”，到杨家香店“请”了三炷香，叫他在王老灵前点一点，还叫他给王老磕三个头，算是替她磕的。（对王老的孝心和情谊。）

四.（——）彼此关心，忘年交情。

王老死了，全城再没有第二个人卖熟藕。

但是煮熟藕的香味是永远存在的。（结尾意蕴丰厚。表面写熟藕的原本香味，实则赞扬王老勤劳善良的品质，彰显人与人之间美好真挚的情感以及淳朴的民风。）

五.（——）王老去世，藕香长存。

知识建构

//小说中的“闲笔”//

文学闲笔是指文学作品中写作对象的细微而典型、具体而富有特色的生活片段，能起到揭示作品主题、刻画人物形象、烘托环境气氛和引发读者联想的作用。其实，闲笔不闲，它不是文学作品中可有可无之物，而是不可或缺之笔墨，无则文章显得生硬不真实，缺乏生命力，有则生机勃勃，活力四射。

作者在文中饶有兴致地一家一家地介绍了酱果、果子摊、杨家香店、周家南货店和刘小红家的绒线店，看似闲笔，实则不闲。作者用淡雅之笔描摹了生活用品、饮食特点、风土人情、礼仪风俗等突出了鲜明的地域特点，展示了一幅质朴、祥和、美好的民情风俗画，为刘小红和王老的出场做足了功课。渲染出人物出场朴素的生活背景；以调侃的笔调写周家南货店老板，与王老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，突出老王善良、勤勉、敦厚的品质；写众多的店铺，营造了平实温和的氛围，表达了作者对敦厚淳朴民风的怀念和呼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