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柔倩纸次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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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第72期——总第期

纸次方

除了皮肉骨血，人由什么组成？如果要形容出这种成分，那么可以说它塑造了形体，成就了精神，抽象又具体，还同个体双向选择。

解剖我自己，我成了一页页书纸。这些纸翻飞在世界坐标中，在时间或空间的力度中搅腾，它们相互碰撞，叠成次方，作用力指数爆炸。

我根本不记得书怎么遇上了我，或者我怎么开始读书，反正有清晰记忆以来书就是一种平常。非要溯源，可能这要归于妈妈讲的故事，据说这个活动从我刚出生就有了，仿佛一个故事没有被妈妈讲过就不算好故事。

故事自然是童话故事，也有神话和传说，我想人在天真时总爱这些没法解释的东西。公主和骑士，说话的火车和工具箱，老鼠开着坦克和飞机，孩子们会收到魔法王国的邀请……在那时，这些几乎是我的整个世界。

一本故事书只有薄薄几页，就像蝴蝶扇动起的翅膀一样轻巧，可对我而言，那时的它们扑闪扑闪，吹出一个巨大的神奇宇宙。我不能妄言定论那是一种世界观的初代，但它总归包含一个小孩对世界最初的看法。比如邪恶被善良打败，家人和朋友提供了无私的爱，再小的动物、再弱的草木都有自己的生活和看法……这些想法不够全面但足够可爱。

神奇的是除了学校的必读作业，我的自选读物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几乎都是故事，因此我被纯真世界包裹了许久。直到四年级终于无法继续伪装圣诞老人的爸爸告诉我，礼物从来都是他买的，我才意识到现实世界和童话真的是分离开的，收到消息的我强装淡定但内心掀起巨浪。那时我还说不出马哲术语，就深深体会到了在物质面前第二性的意识是如何不堪一击。

正眼看世界的我潜意识里减少了对童年故事的兴趣，喜欢上了一种更“高级”的讲述。倒也不是真的高级，只是初中的我急需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幼稚。学习生活添了几门从没上过的新科目，有一门叫历史，看完历史课本后我想的是：哇哦。眼前这本书的内容和以前的历史故事不能放在一起比，这本多了一些我说不上来的感觉。硬要说出些什么，总归是说清了疆国的昨日此刻，还把纪年数字串在了一起。我在一遍遍翻着课本中学会了这种感觉，现在知道了，这是求证与逻辑。

有了逻辑建构，最大的好处也许就是看到桌上凭空来的苹果，可以推理出是同桌送我的而不是仙女变出来的。这是玩笑话，但任何人都能理解当一个十二三岁的学生学到逻辑后，她的世界将会完全不一样。世界不再是大片未知，而是有迹可循，某一刻恍然大悟：灰姑娘姐姐宁可被割掉脚跟是因为拜金啊！倒是解决了很多以前的疑惑。

既然解读世界就会想要更多地看到它，而读书就是读世界的目录。求知欲和年少是大量阅读的催化剂，这次可不再是薄薄几页纸，而是厚厚的一大本，掉下来砸得鼻子疼。纸页们垒在我面前，整整齐齐的一圈，好像一个城堡似的又返璞归真成了童话，但这次它带来的认知更多、更深，更不可言说。

不可言说在于，我觉得生活更美了。不单单像以前觉着好看，还能嗅出一点里子的东西。嫦娥、夸父，是牺牲与追逐，是悲剧美学；九秋三夏过后是自然的更迭，是岁月的变长；每餐饱腹是日子的满足，是生命的传输……返回头看以前读过的书，那些纸页也变得或薄或厚，洒洒洋洋在成长里。

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“学术”一词，反正恍然大悟：做个有深度的高中生吧！

这个词的含义我直到现在都不太懂，也不知道当时在追寻什么。找了黑格尔、康德，放弃得很迅速；翻了翻普朗克和霍金，只是坚定了我选文的决心；甚至还借了编程语言，结果只看懂了封面图案……但也并非没有成功案例：叶嘉莹的诗论就很喜欢，大呼膜拜后仔细学习；余秋雨的戏剧论看懂一些，拿来分析电视剧虽不合适但有意思；林达、张鸣的历史评论至今都读得津津有味……

这次的纸页虽然经过我的挑挑拣拣显得有些杂乱和单薄，但是它们总归让我享受了“选择”的过程，而且使我明白在认识自己的过程中我的精神应该是完全自由的，并且坚守理性。而自由和理性，帮我在“成为完整的人”这个终身课题上避免了许多伤害，我避免随意评判和随意被评判，我接受指责但不纵容恶意伤害，我尊重除我之外的个体也要求得到平等尊重。

这些是我永远的矛和盾。

最起码，它们让我遇见了历史、写作和诗歌。

不只是对外，在“对自己”这方面我也用到了书中的内容，因此有惊无险地熬过了一个个心理的低谷。我融入不了大多数人，夏目漱石“我脾气直得就像河里的砥石，我没有错而是世界太扭曲”真正宽慰了我；我受不了爷爷的离世，威廉·佩恩“死亡只是穿越世界，如同朋友远渡重洋”使我相信亲人没有离去只是无法联系；我遇到青春期的大困难，唐代斯或者达达尼昂给予我化险为夷的信心……它们是我最贴心的知音，我的每一处恐惧它们都能尽数解决。在我这里，内心的强大来源于和头脑的深入交流，另外再加上挑战与实践。

有朋友问我，书一页页读到现在你到底怎么了？这个问题玄乎得我没法回答她，只好向她描述：当我走到大唐西市，想起记载里白居易喜爱在此买酒；当我看见阳光下的小树林，觉得此情此景就像是简·爱曾看过的；当我吃到一瓣金橘，脑中蓦然念道“她同时将一点冰冷的东西塞进我嘴里，我忽然记起，这就是所谓的福橘了”……这些感觉奇妙极了，无以解释。我只能说，看过的东西突然浮现在生活中时，我会更喜爱生活，也会更喜爱读书。它们从来都是互相作用。

倘若时间是一种参数，那么“我不同年纪读过的不同书”和“同一本书我在不同年纪的体会”则会纠缠不清，反应剧烈。

倘若空间是另一种参数，那么“我读过的书”和“我走过的路”则会纠缠得更激烈，毕竟书与路没有两者，山河不过是立体的纸页。

那么在参数与参数的作用下，那些纸页——我读过的、我将要去走的，会以重叠次方的形式展现出来，而我的思考就是反应剂。

此谓“纸次方”，也多亏了它们成为“次方”，使我不单单是一个纸片堆成的人，而是一个活生生、有维度的人。

想象纸页之间的纠缠，白花花一片，布满了成长的背景板。这情景恰似“诗豪与风雪争先，雪花与风鏖战，诗与雪缴缠”。

那么，除皮相外由“纸次方”组成的我，一笑琅然。

Ps:感谢读过的书造就了我并且将继续造就下去。

作者：贾柔倩，西安外国语大学一年级学生，希望通过写作表达新一代青年对世界的看法。同时，也让更多人了解当代青年的思想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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