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年静好在黄姚

□罗翠兰万芸芸

春光轻柔，来自全国各地的几十位文化记者，在粤、湘、桂三省交界的一个小镇齐聚，采风、研讨。这里山不高、水不深，也没有神仙腾云、蛟龙撼海，若以刘禹锡的山水观为标准，黄姚似乎早已注定了结局。然而，这个偏僻小镇，却一次次躲过战乱兵燹，历经沧海桑田，千年芳华依旧，成为声名在外的“中国历史文化名镇”——黄姚古镇。

走进古镇，一片遮天的绿最先映入眼帘。两棵多年的大榕树拔地而起，数不清的气根落地成干，树冠繁密辽阔。其实，榕树早在百年前已经枯萎，但老枝粗壮、营养丰富，气根长生，一些孢子植物和藤蔓竞相依附，恣意生长。绿叶荫凉之处，溪水潺潺、奇石嶙峋，一片片野花竞相开放。

风景如画，美是一种状态，静却是一种境界。古榕树静候百年，以海纳百川的包容，打破了生命局限。而黄姚古镇亦然，那些平凡生命缔造的景与物，无言清幽已是千年。

黄姚古镇发祥于宋朝开宝年间（年），传说当时仅有两户人家，一户姓黄，一户姓姚。此后，来自不同方向的祖先，在不同时期，穿过同样险峻的山峦，踩过同样沁凉的河水，披荆斩棘，在穷山恶水间滋养出丰美的田地。如今，方圆3.6平方公里的黄姚古镇，共有梁、古等八大姓氏的族群，他们崇宗立祠、建房安生、繁衍子嗣。

黄姚地理位置独特，水运发达，人文鼎盛，在明末清初时，成为名噪一时的商业重镇，吸引了大江南北的商贾，中原文化与岭南文化也在此融合、输往他地。古镇至今仍保存完好的多间古建筑，多建于这个时期，青砖黛瓦，飞檐画栋，甚为壮观。

拂去历史尘埃，在上世纪的那段激情岁月，黄姚再一次以包容与善德，书写了战火里的传奇。

年11月，桂林沦陷，何香凝、欧阳予倩、莫乃群、张锡昌等大批文化界人士和爱国民主人士疏散至黄姚。当时黄姚只有多户人家，而疏散到此的民众达0多人。那些瑰丽的亭台楼阁、寺观庙祠，挤满了避难的同胞，黄姚人毫无怨言、倾尽所有，把自家的房子腾出来给同胞住，把自己的口粮给同胞吃。

时光从来不会亏负付出。当时那些文化学者带来的进步思想和先进文化，刻进了欧阳予倩故居、黄姚大剧院、中共广西省工委旧址等古建筑，也融进了黄姚人民的生活，代代相传。

黄姚是一个水的世界，姚江、小珠江、兴宁河，三条小河在此交汇，蜿蜒而去，将古镇随性裁剪，每个角落都充满了水的灵动。奇山峻峰间，一块块不规则的田土上，芋头抽出了新叶，金橘泛着金黄，莴笋又拔出了新的高度……

天然之水，丰润了万物之灵，让古镇相隔千年宛如初见，同时也滋养了黄姚人随性自然、安静如初的品格和生活态度。

穿过黄姚大剧院，视野豁然开朗，青石阶下共有5口古井，皆为长方形。清泉长年不竭、顺流而下，在不同的井口履行不同的使命，直至汇入河流：最上游的为居民饮用水，第二口用以洗菜、淘米等，下游的三口井并列排开，用以浣衣、洗盆等。夕阳西下，妇人们三三两两蹲在井口，有的漂洗青菜，有的揉搓衣裳，还有的涮洗拖把……其实，镇上家家户户都装有自来水，但人们还是忍不住来这里，荡漾水波，折射了万里晴空的流动，也亲近了小镇邻里生活。

好水也养好豆，用古井泉水酿制的黄姚豆豉制作工艺古老、清香四溢，成为远近闻名的土特产。而游客来到黄姚，初进饭馆必点豆豉粥，味道独特天成、唇齿留香。豆豉和米两种普通食材，不需要任何其他调料，就能烹制出最美味道，让人们再一次体味到，越是高级东西，或许越来自简单、自然。

水乃天然之物，桥则人工之景。黄姚人家，水波荡漾之处，必有石桥相连。其中，明朝始建、清乾隆时期重修的带龙桥是最大的一座，也是最受追捧的一座。

带龙桥为阶梯双拱石桥，一大一小两拱横跨地面，平时江水从大拱流过，洪水期间小拱起分洪作用。桥下流水潺潺、花开四季，两岸民房鳞次栉比，树影婆娑，尤其是下雨天，烟雨蒙蒙，小桥流水人家，一幅绝美的水墨丹青在天地间自然形成。多年前，我国曾发行了一套古镇邮票，那带龙桥美景就由老画家执笔，浓缩于方寸之间，和谐、秀美、古香古色，飞入千家万户。

不同的桥有不同的景致，却承载了黄姚人共同的希冀。老人们从这头踱到那头，走邻里串亲戚，精神安然老有所乐；青年用力撑开竹篙，乌篷船穿过桥洞，载着梦想逆流而上；孩子们蹬着滑板车你追我赶，哈哈笑声回荡在石桥，快乐永远是童年时光的主色调……

平凡的人间烟火，永远是世间最美的风景。不像某些古镇景点，建筑古朴，却充斥着浓厚的商业气息，吵闹的叫卖声、霓虹闪烁的广告牌，还有那喧闹的人群，让一些古镇沦为某种形式的“空壳”。而黄姚古镇是一个真正活着的古镇，有古建筑，更有古朴的生活方式，镇上仍然居住着多户人家，多位居民，其中本地人达到80%。于是，月上树梢之时，夜黄姚浓烈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：家家户户把门前的红灯笼点亮，大小不一、方圆各异，那些放在门前桌上待销的古法红糖、小河鱼、手工米饼、马蹄粉、辣椒酱等农家货被收拾干净，取而代之的是梭子粑粑、芋头夹肉等家常菜，又或者探出一颗小脑袋，对着作业本凝神发呆……

生活越来越快节奏，对岁月静好的渴望与憧憬，变得越来越强烈。走进黄姚，或许你会找到一个答案，当脚下的那片土地开满野花，眼前的亲人各有所乐，心思纯粹，山静日长，念起便是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