澳门的年

一进入腊月，年在澳门人的心中便如宣纸上的一滴水墨，从中间缓缓散开，洇湿千家万户。

澳门市政署是一幢白色的楼。门厅上挂了一幅基调为米黄的字——“新年进步”，“新年”与“进步”之间，“嵌”入一个大的“福”字。五个圆圆的字挤在一起，像五块大喜饼。“喜饼”下面有一条金鱼，顶着红红的脑袋瓜，侧身、张嘴，望着那“福”，模样可爱——年年有鱼，年年有余。曾经饱经沧桑的澳门刚刚庆祝完回归祖国二十周年，新年新进步，再迎新“福”，更加幸福——市政署替居民说出了心里话。

澳门看似不大，各式建筑鳞次栉比，星罗棋布，一眼望去，密密麻麻。但楼宇间，街角处，公园里，风景区，总留有很多空地，让人可以歇脚、休憩。年味便于疏密相间中“见缝插针”地浮现。

比如花。你看，桃花、水仙、盆竹……像是赛着绽放、生长，争奇斗艳，生机盎然，兆示着新年的和谐与蓬勃。而性喜温暖湿润的金橘，则个个色如赤金。澳门人喜欢金橘，一则金色象征财富，以求“财运亨通”；二则在粤语中，“橘”与“吉”同音，新的一年，人人大吉大利。澳门街上，常能见到抱着金橘树的行人。

对大多数澳门人来说，过年从腊月廿八开始。生意人更重视腊月廿八，老板们要在这一天犒赏伙计，答谢主顾的帮衬。另外，澳门人更喜欢手写的春联，无论写得好坏，要讨个好彩头。澳门人管春联叫作“挥春”，过年前政府会请艺术家们当街写“挥春”派送给市民，算是一种福利。今年1月18日，在板樟堂前地，由澳门市政署安排，澳门美术协会的艺术家就为市民挥毫泼墨。一位已在澳门定居多年的作家朋友告诉我，贴春联、办年货、吃团圆饭、穿新衣服、向亲友拜年、派发红包……澳门的年，与内地没什么区别。但吃团圆饭却不一定在大年三十，因为澳门是一座不夜城，二十四小时有人上班，有的家庭因成员轮班之故，团圆饭会提前吃。过年是一家团圆的日子，是不是在年三十，不勉强。澳门人过年也与时俱进。

去过澳门的人，都对那里的美食赞不绝口。粤菜势大，在广州能吃到什么，在澳门也能吃到什么。你或许会问，澳门的食材从何而来？澳门三面环海，寸土寸金，又缺乏淡水资源，食材自然无法本地生，只能向外求。

年前的一天，早上六点多钟，天刚蒙蒙亮，澳门新批发市场已是灯火通明，一派繁忙。一辆挂有粤澳两地车牌的蓝色货车驶入，在一楼最里侧的一个档口停了下来。司机下车，与档口主人一起掀起篷布，再一箱一箱往下搬水产，箱里的鱼活蹦乱跳。很快，第二辆货车驶入，沿宽敞的车道迂回上楼——批发市场楼高十一层，货车可长驱直入。这个市场，每天有上百辆货车出入。各个档口人头攒动。一捆捆青葱，一袋袋土豆，一箱箱瓜果，挪进挪出，购销两旺。

年夜大席拉开，澳门灯火万家，飘出的香气令人陶醉。

澳门的年，历来都很丰富。年三十中午十二点到正月初一子夜一点，可以“肆意”放烟花爆竹。澳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，哪天都灯火璀璨，为了迎接新年，商家会使出浑身解数亮夜，只见无数的光与影，让空旷辽远的海岸变得灯火通明、富丽堂皇。

一般来说，大年初一、初二，大金龙、醒狮、财神、福禄寿三星、十二生肖、金童玉女以及澳门旅游吉祥物“麦麦”巡游，不分内外，不分主客，向所有人拜年，派发利是及纪念品。这时候，像我这样的内地游客觉得澳门是家，旅居澳门的外国人也觉得澳门是家。

大年初三，会有花车汇演。这是澳门每年过年的重头戏。记得去年春节，西湾湖广场，十八部花车，或华丽，或典雅，静候于一端。花车开始巡游。首车是以莲花为主景的“澳门”。莲花盛开，象征澳门在祖国的怀抱里永远繁荣昌盛。紧接着，一只小金猪跟上，双“手”合握呈作揖状，憨态可掬。花车之下，来自海内外的三十二支表演队伍或敲或打，或弹或奏，或歌或舞，与车同行。一时，澳门成为流光溢彩的世界，成为辞旧迎新的海洋……

正月头几天，在澳门外港客运码头旅客入境大堂，当摩肩接踵的游人刚进入澳门时，还会被龙狮“挡道”——那黄龙，形态逼真，气势宏大；那彩狮，形神兼备，惟妙惟肖。随着伴奏的锣鼓，龙现精、气、神、韵，舞龙者，见龙在田，龙珠高擎，龙行天下；狮现喜、怒、动、惊，舞狮者，睡狮猛醒，翻腾跳跃，仪态万千。你不能不叹服，澳门人深谙龙狮起舞背后所蕴含的深厚中华文化积淀。

只是，今年面对来势汹汹的新冠肺炎疫情，澳门取消了策划已久的春节庆祝活动，以减少病毒感染的风险。花车没看到，“金鼠”没看到，虽然遗憾，但市民都能理解。澳门人说，如果不是遇上这次突发事件，澳门无论年前年后都会有相当精彩的活动，“日程”会安排得满满当当，会让游客和居民都开开心心。

的确，如果你曾在澳门过过年，你一定会觉得，澳门的年，味足，地道。因为澳门的年，是中国年，是中国人的年，是所有热爱中国的人的年。

《人民日报》(年02月19日20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