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令开花谁料春心系茑萝李文立之时令开花
2023/1/20 来源:不详01
在不知道这种花的正规学名之前,我们一直叫她星星草。
这些正红色的星星花开得极其简洁,简单的五瓣花,像极了五角星,每个花瓣都符合严格的几何原理,符合抽象的数学美,花瓣虽然轻薄,但非常周正,有一种支撑的力量。
一直以来,我就想知道这到底是一种叫什么名字的花。这种执念,像对亲人的思念一样,盘桓在我的心里,只要一想起来,那些粉红色的星星,就浮现在我的眼前,密密麻麻的,他们的花朵开得简单,但是枝叶却繁复,翠玉般层层叠叠,像白鹭张开的羽毛。星星草的柔枝特别适合攀援,有可能只是一棵,就可以覆盖整面墙壁,或整棵松柏树。
心心念念,念念不住。人与草木的情缘,就像人与人的情缘一样,如果心中有爱,总会有适当的机缘,令相爱的人相遇。那天也是不经意间偶然得知,她叫羽叶茑萝,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,让人浮想联翩。还知道这种渺小的茑萝,花名竟然是来自《诗经》里的“茑为女萝,施于松柏”,而《诗经》里的茑萝原指桑寄生和菟丝子,我觉得第一个为这种美洲来的植物命名的人,一定是一个诗人,至少他精通《诗经》。而游龙草、锦屏封、绕龙花、五星花、星星花这几种名字,就与茑萝有天壤之别了。有时候一个好名字,也会带来无限的美好。
遇到茑萝这个名字,与我当初遇到她的花时一样的惊喜。我是在一个晚秋时节遇到她的,那时候秋风肃杀,扫荡一切,一切开得艳丽热烈的花都急速地退出季节的斑斓,只有淡淡的菊花还在傲然挺立,霜重色浓。
我第一眼看到她时,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感动,这么渺小的花竟然在秋天开得如此轰轰烈烈,像星星一样将这个寂静的院落点亮。这是一幢小庭院花园里的花,我们是在年的秋天拥有她的,那时候院落里,唯一色彩缤纷的就是这种星星般开放的小花,与之相比,没有长开的枣树倒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。
02
这是小别墅先前主人留下的一丛花,说是一丛,是因为无数的花蔓缠绕纠结在一起,形成蓬蓬勃勃的瀑布般的花藤,被几枝树干搭成的棚架支撑着,绿得热烈,红得干脆。那时候,大儿子才刚刚蹒跚学步,对这种星星一样的花还不是很感兴趣,他感兴趣的是怎样变着法地登上只有一步之高的台阶,我看着他一遍一遍地练习着,我随时都得提防他摔倒。玩累的时候,我们坐在简单的花园的矮墙上休息,我一遍遍地为他唱“走,走走走,我们小手拉小手,走,走走走,一同去郊游……”我为他摘一朵星星草,他拿起来当喇叭吹,姿态极其可爱。
岳母是极其爱花的人,但是对这种花并没有表现出以往对花的热爱。
这种星星草在晚秋开得如此之美,引来了无数的蜂蝶,尤其是在小阳春的日子。院落里暖融融的,有一种我们称之为长吻蜂的蜂鸟会不时地探访,我觉得世界上的东西都是相互关联的,这种星星草就是为长吻蜂鸟而生的,她怒放的花朵不知道是怎样向长吻蜂鸟发出了信息,长吻蜂鸟接二连三飞来,他们肥硕的身体,短小的羽翼,他们长长的须吻极其准确地伸进花的高脚杯形状的花房里,此时,他们的短翼急速地振颤着,根本看不出他们翅翼的形状和颜色。这是一种不知道真实名字的蜂或者蝶,姑且就称之为长吻蜂鸟吧。
后来,有人告知我,那是长吻蜂蛾,是蛾,不是鸟儿。
03
这是一种非常奇异的组合,深深的花房,长长的须吻,这就是大自然的神奇之笔,天然绝配。不知道我儿子的记忆里还有没有这样的印象。不过,我和妻子以及岳父岳母都记得这种长吻蜂蛾,因为我们无数次提起这种类似蜂鸟一样的蜂子很久没有飞来过。那个秋天我们与这些奇异的长吻蜂蛾相约在这个院落的花园里,他们的每一次到来都会引起我们的驻足欣赏,那是花与蜂蛾的绝妙舞蹈,别有默契。
在下雪之前,岳父将这一丛依然蓬勃的无名小花清理出去。
我说,其实还可以开些日子,有些可惜了。
岳父说,你妈说不想看他们一夜间冻死,那更可惜了。
我觉得岳父岳母他们说得也对,人生在世,总是要不断经历断舍离,与其看他们活活地冻死,还不如趁他们绚烂之际,给他们一个去处。冬天真的是转眼就来了,连枣树也落光了叶子。长久的灰暗的沉寂。
长吻蜂蛾没有再飞回来,是因为第二年岳父小园里栽种了茄子和辣椒。这绝对是实用主义者的风格,其实栽种蔬菜的成本,要比购买蔬菜还要贵,但是人们的习惯是,只要有一分地,就会将它变成菜园子,哪怕自己种出来的是歪瓜裂枣。因为种菜,岳父就将长出来的花草都当成异类除掉。
有一种呈Y型对生的小草,我觉得他们就是那种不死的星星草,因为在原来生长的地方,长出了无数棵幼苗,但是都被岳父及时地除掉了。偶尔有漏网之鱼,真的长成了星星草的雏形,但是因为茄子辣椒过大,过于肥硕,而将星星草欺负得瘦弱变形,根本也没有形成枝蔓纵横的态势。
这一年,花园里没有了星星草的影子。
秋天时,我们还在等待长吻蜂蛾的到来。那时候,我们也搬过来与岳父岳母同住。每个人都会问起,那种长须的蜂蛾怎么不飞回来了。最后得到的答案是一致的:因为星星草不在了,没有人再向长吻蜂蛾发出邀请信,所以这种共生的蜂蛾就不来了。万物互相依存,互相信赖。儿子这时候已经自己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,不用大人前脚跟后脚了,他帮着他姥爷收拾丰收的红辣椒,辣椒丰收了,被岳母用细绳串起来,挂在门房的墙壁上,好像是很民俗。大枣也零零星星地长成了几颗,好像刚刚够五口之家分享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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整个秋天长吻蜂鸟蛾都没有飞来,我们一直念叨着。
转眼,春天就又来了,这一回,岳父决定不在园子里栽种茄子辣椒了,因为辽西干旱,收获的那点果实还不及水电费用。岳父不知道从哪里移栽了大朵的芍药花、高秧的大丽花。他在做这些的时候,我都不在现场,因为我已经来到燕都朝阳。我看到这些的时候,芍药花已经轰轰烈烈地开了48朵,太壮观了,简直将整个院子都烘托得神采飞扬,一家人沉浸在花开富贵的喜悦之中。此时,大丽花,已经探出紫红色的躯干,因为地气还不是很暖,其他的花草还没有动静。
等我们再回去时,园子里已经长出了百合花、滴水观音以及羽叶茑萝。原来这些都是不需要播种的,他们就生长在我们的小小花园里,时机成熟,肯定会萌芽出土。这一回,岳父没有拔苗除草,而是任那些花草自然生长,不久羽叶茑萝就开始枝蔓交叉,需要牵引了,岳父将这些细嫩柔滑的羽状叶片牵引到他种植的丝瓜架上,这些攀援的植物真是具有天生的攀援特技,不出几天,整个树枝上便是茂密的的羽叶茑萝,但是他们不急于开放,他们在等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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立秋节气,仿佛就是一夜之间,他们绽放了无数的星星花,将支撑的树架开成旋转的花托。
之后,他们就一直那么热闹地开着。每次回去我都会问岳父岳母,看见长吻蜂蛾来了吗?回答都是否定的。中秋节时回家,一家人坐在各色的马扎上,我的大儿子在大人中间跑来跑去,在每个人的怀抱里稍做停留便奔跑起来。做个小孩子真好,有那么多人疼爱。这时,我看见一只长吻蜂蛾像一架小型轰炸机飞过来。我说,快看,蜂蛾又来了。最稀奇的是儿子,他说,在哪儿呢?什么样的蜂鸟?我们都嘘地屏住呼吸,看长吻蜂蛾在每一个花蕊上蜻蜓点水地飞落,然后心满意足地飞走了,不一会儿又飞来无数只,我想那是一只探路蜂蛾,他将信息传递给所有的蜂蛾,这个院落又有羽叶茑萝花开了!又有长吻蜂蛾飞舞了。
羽叶茑萝,读起来多么朗朗上口的名字啊,与那些星星一样的花是多么相配啊!让人忍不住多读几遍。在网络上我还查到了茑萝花的花语:爱与自由!这与她的名字是多么相配啊!这以后,羽叶茑萝在我们叶柏寿的院子里就一直蓬勃地生长开放着。
有一段时间,岳父想把这幢小别墅卖掉。我对岳父说,记得将家里的花籽采一些,到别处好再播种!
说话之间,好像有在一种惜别的味道。这些话是不能跟岳母说的,因为她还没有住够,她舍不得离开,她曾经说,这个院子里的天空都是蓝的。院子里的枣树已经结了成百上千的大枣,大枣格外甜,而且枣核儿极小,但是我们都不能用任何比喻来夸,如果让岳母听见,她肯定又是一番伤感和埋怨。
岳父年末就正式退休了,因为我们早已搬迁到燕都朝阳,他们也要离开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叶柏寿,来到陌生的燕都朝阳,说是陌生,是因为燕都朝阳只有我、妻子和我儿子是他们的亲人。比他们先来的是家里的荷包牡丹、芍药花,橘子树、金橘树......还有埋在花盆土里的羽叶茑萝和蜗牛。
蜗牛是到处为家的。
羽叶茑萝开在哪里,哪里就是家吧!至少对长吻蜂蛾来说是这样的!